林志忆生活太苟且,永远没有诗和远方-平僧

林志忆生活太苟且,永远没有诗和远方-平僧

林志忆
生活太苟且,永远没有诗和远方
“少年心事当拿云”,年少轻狂时,相信不少人都有走遍全世界的梦想,参加工作后缩减为“走遍全国”,婚后缩减为“走遍全省”,有了孩子后缩减为“走遍全市(县)”,步入中年之后,只能早晚到公园走一走了。
“生活不仅有眼前的苟且,还有诗和远方。”这句雅透或者俗透的话,从另一面告诉我们,生活如果太苟且,永远没有诗和远方。许多人总以为,等我功成名就就有诗和远方了。可是你要知道,功成了可能没有了健康,名就了可能为名所累,还有就是有时间没金钱有金钱没时间。最可怕的是,你已经老了。等待的恶果,会让你的生活越来越苟且,最后顶多只能早晚到公园里走一走。健康和自由是诗和远方的重要前提。再牛逼的人也不可能万岁,但健康和自由万岁。
当然,对于有些人而言,正如“爱情不能当饭吃一样”,“诗和远方也不能当饭吃”,这纯属夏虫不可语冰,不说也罢。于我而言,正如文学不是饭却是酒,诗和远方不是饭同样是酒。而酒是粮食的精,就此而言,文学就是俺的饭,诗和远方就是俺的饭。
我的第一次诗和远方,是在22岁那年。那是今生最浪漫的一次诗和远方。
我有一个孤独的童年,长大后,这种孤独为我的一部分记忆时,像诗人去流浪,就成了我最大的愿望,我切切实实地想成为一个满身笼罩着浪漫而又神奇色彩的诗人。我读一些散文,那些充满魔力的句子,常常使我陷入神秘而遥远的风景中不能自拔,成为一个整天静静构筑自己内心世界的忧郁或者问题少年,少年的我渴望流浪,但少年的我又缺乏流浪的勇气,一直在故乡的车站徘徊,望着远去的列车为赋新词强说愁,壮怀激烈空悲切。
1987年,19岁的我认识了本厂一位有些神经质的画家,认识不到半年,他就离厂出走了。从此我们开始了孜孜不倦的通信,他的传奇般的经历和对艺术的执着追求,深深地打动着我。1990年,他从遥远的昆明寄来了英国作家毛姆的长篇小说《月亮和六便士》,并在信中对我说:“虽然我的血注定了我的流浪,但说来你也许不相信,真正促使我上路的,却是这部小说。”
我当然不相信,可是当我一口气读完之后,再也坐不住了,第一次独自出门远行。一路上,我像契诃夫那样“在偏僻的驿站上和农民的草房里过夜,完全像是在普希金时代……”像沈从文那样“尽管向远处去,深处去,向一个生疏的世界走去……”在贵州一座偏远县城郊区山顶的一个防空洞里,我和画家见面了,长久地拥抱在一起。我们抽着劣质香烟喝着高度白酒,彻夜长谈,大段大段地朗诵或背诵《月亮与六便士》中那撼人心魄的句子:
……我总觉得大多数人这样度过一生好象缺点什么。我承认这种正常生活的社会价值,我也看到了它井然有序的幸福,但是我的血液里有一种强烈的愿望,渴望一种更狂放不羁的旅途,这种安祥宁静的快乐,好像有一种叫我惊惧不安的东西,我的心渴望一种更加惊险的生活,只要在我的生活中能有变迁……一变迁就无法预见的刺激,我是准备踏上怪石嶙峋的山崖,奔赴暗礁满布的海滩的。
那是何等得潇洒浪漫,何等得快意人生,那才是真正的“羽扇纶巾,谈笑间,樯橹灰飞烟灭”啊。
虽然只有短短半个月的时间,却是我一生当中最漫长最残酷最有意义的旅行,我差点死在云贵高原峥嵘而又壮美的山坡上。返回后,激情澎湃创作了我的第一部小说《普希金时代》(以画家为原型),经过26年的打磨,2017年,这部小长篇先是获得第三届中国网络文学大奖一等奖,接着又在《中国作家》全文刊登。这是我最为呕心沥血的一部小说,也是迄今为止写得最好的一部小说,也许我再也写不出这样的小说。这是一部青春热血写就的小说,也是我第一次诗和远方的结晶。
【1990年正月摄于云南石林】
我的第二次诗和远方,是宝岛台湾之行。
2015年10下旬,为创作长篇小说《大陆新娘》,应海峡文艺出版社之邀,到台湾进行为其十天的采风,那真是一趟醉行,至今想起,依然芳香四溢回味无穷。
台湾最打动我的,是无处不在的中华传统文化,是台湾人的温文尔雅彬彬有礼,以及整洁的街道安全的美食。大街上看不到丁点垃圾,机车(摩托车)摆放得整整齐齐,阳台上看不到“万国旗”,看不到闯红灯、插队、随地吐痰,公共场所听不到大声喧哗,让我意外的是,台湾的方便面,是没有防腐剂的,不仅量比大陆的足,味道也比大陆好得多。最让我意外的是,台湾的大小旅馆退房一律不查房,房间如果少了东西,旅馆不向要房客要,向导游要。所以每次入住,导游都恳请我们配合支持。如果房客丢了东西,旅馆则会联系导游,快递到下一站,但是快递费要房客支付。大多旅馆房间放有《圣经》,这简直让我震撼。
第一个晚上,住在金门一家民宿。金门的阳光是金色的,随处可见成片的高粱田和小麦田,从北太武山绵延到天际,时而绿油油,时而红彤彤,时而金灿灿。高粱田和小麦田,在蓝天白云之下,像一张张变化多端的地毯。一栋栋红砖厝、番仔楼,油画般点缀在日照充足的金门大地上。纯净的天空偶尔出现一片天鹅胸脯般丰满蓬松的白云,一线轻柔纤细的蛛丝被风吹得摇曳着,从地上迅速向这高天、向白云边飞去。
民宿是地道的闽南古建筑,雕栏画栋,美轮美奂,多使用燕尾脊,由大院、前厅、天井、正厅、偏房子组成,里面的摆设古色古香朴素简洁,有如住在童话里,感觉好极了。晚上坐在天井品茶喝酒,但见流星划破夜空,一颗陨星落下来,留下一道毛茸茸的光痕亮了很久,就像鞭子抽在马身上留下的鞭痕。
我投宿的那家民宿的女主人,恰好是福建省平和县嫁过来的大陆新娘,得知我要创作长篇小说《大陆新娘》,她和我相谈甚欢,把她的酸甜苦辣倾诉给了我。她最打动我的一句话是:“到台湾来,最大的感觉和收获,是变得有文化了。”
台湾最让我沉醉的,是它原汁原味的中国文化。龙应台说过,“文化其实体现在一个人如何对待他人、对待自己、如何对待自己所处的自然环境。在一个文化厚实深沉的社会里,人懂得尊重自己——他不苟且,因为不苟且所以有品位;人懂得尊重别人——他不霸道,因为不霸道所以有道德;人懂得尊重自然——他不掠夺,因为不掠夺所以有永续的智能。”

【2015年摄于台湾日月潭】
我的第三次诗和远方,是2016年3月15至7月15日,到鲁迅文学院高研班参加为期四个月的进修。鲁院生活舒适闲散,加之饭局多喝酒多,容易发胖,不少同学都胖了,表示回家以后,至少两个月滴酒不沾。这四个月里,同学们轮流做东,喝的酒实在太多。文人与酒,犹如婴儿与乳汁,婴儿有断奶的那一天,文人怕是要喝到喝不动、喝到死的那一天。到了鲁院不喝酒,好比到了海滨不吃海鲜,岂止遗憾,简直浪费。把友情酿成美酒,把诗文酿成美酒,把尘世和情怀酿成诗文。鲁院的诗酒年华,醉我一生。
我在毕业典礼发言中这样说道:
我已经过了做梦的年龄,如果我还有梦,我想在有生之年,去造访每一位同学,把酒话友情,畅谈文学。
我已经过了做梦的年龄,如果我还有梦,鲁院一定是我梦到最多的地方。都说“去留无意闲看庭前花开花落”,但是面对鲁院,我做不到,真的做不到。我会深深、深深地眷恋鲁院,就像游子眷恋故乡和母亲。
鲁院,你是我永远的诗和远方,抵达一次回忆一生。
【2016年11月摄于北京鲁院】
2004至2016年,我在某私企务工12之久,去过不少远方,但那只是出差性质的工作需要,与诗和远方沾不上边,就像那些职业经理人和白领虽然天南地北到处“飞”却与诗和远方不沾边一样,就像那些大妈全世界疯跑狂购(我决没有贬低大妈的意思)却与诗和远方不沾边一样。若要抵达诗和远方,得踏着风霜雨雪而去,得踏着沙踏着浪而去,得踏着泥泞而去,得带着全副心灵而去。心惹麻木,再好的车,也营造不出诗的境界,也抵达不了远方。
想要诗和远方,有时得舍弃苟且。因为请不到假,为了去鲁院,我毅然辞职舍弃了工作。如果顾虑辞职以后怎么办,那就不可能有鲁院的诗和远方,就只能在职场上继续温水煮青蛙苟且着。
当然,为了诗和远方,为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,最好有一定的经济积累。我在1998年下岗之后,首次沦为自由撰稿人达六年之久,那时因为没有积累,稿费虽然远胜于在岗时的工资,但基本没有诗和远方,成天为稿费而码字,说到底还是不自由。2016年,当我再次沦为自由撰稿人,因为有了一定积累,才有更多的诗和远方,才能从容地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。有一点一定要牢记,衣食无忧方有诗和远方,太温饱则没有诗和远方,所谓温饱思淫欲也。物质极简精神铺张,减除身外之物,加乘体内之阳,则诗和远方充盈心灵。
随着年龄的增长,对远方可能力不从心了,但我依然向往远方。即便去不了远方,我依然有诗。每一次骑行,每一次登山,每一次宿营,对我而言都是诗。宿营时映着篝火喝着烈酒仰望着星(月)空聆听着虫吟鸟叫,那就是最美的诗,那就是最近的远方。只要永葆赤子之心(说通俗一点就是初心),哪怕足不出户,诗和远方仍在心中。
“彼黍离离,彼稷之苗。行迈靡靡,中心摇摇。知我者,谓我心忧;不知我者,谓我何求。悠悠苍天,此何人哉?”“五花马,千金裘,呼儿将出换美酒,与尔同销万古愁。”“万古愁”是中国诗歌的精神,也是远方的精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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