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账软件为什么男人都爱那个得不到的人?(上)-狄仁六

为什么男人都爱那个得不到的人?(上)-狄仁六
小说介绍:
的这是我的朋友倪一宁的长篇小说,谢谢大家对她的喜欢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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丢掉那少年|不问
一部最90后的纸上青春电影
■倪一宁首部青春之作《丢掉那少年》连载■

叶蓁蓁安慰自己说,她那么快就再见他,是为了帮周密买画。
买画是件繁琐的工作。挑一副霍普的复制品最轻松,可惜五六十岁的大领导,恐怕欣赏不来现实主义的画风,老干部风格的水墨画倒是稳妥,可惜不出彩,于是她发微信问他,有没有当代工笔画。
他说我在酒仙桥租了个临时工作室,你来看看吧。
叶蓁蓁到了那,发现他已经挑好了维达沙宣。他指着画说,这是借鉴了古代文人画的隐喻方式,画面中的马、山石等物象都是有隐喻的,而画面中体现的超现实主义场景则跳出了传统的框框。
叶蓁蓁觉得不错,就问价格。他沉默了一会,说别,你就拿走吧。
“我还是付钱给你吧,我先生要的。他要拿去送人。”
叶蓁蓁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。她回国不久就结婚这事,他早知道,他要是不知道,就枉费了她连vpn在ins上晒钻戒的苦心了。说起这钻戒还有另一番渊源,她在英国的时候,他无意间说起过,从前给女朋友们买圣诞礼物,一律都是tiffany,于是她结婚的时候,死活,都不肯再选tiffany做婚戒。
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斗什么气。幸好周密不多想,女人嘛,平日都怕撞衫,结婚当然更怕撞戒指,一克拉左右的钻戒其实各品牌价格都差不多的,加几万换一颗别的,也不是什么大事。
盯着那幅画,眼泪又险险跌出了眼眶。她想,她为他较的那些劲,他都不知道。
对方还在客气:“没事,你别给钱了。我就当送你了,你要送谁,是你的事情。”眼看叶蓁蓁还要推脱,他终于说了句感性的话:“在英国的时候芳飞剪发,我两次都错过你的生日,这一次,当我补给你。”
叶蓁蓁终于嚎啕大哭起来。
他真的错过了她的两次生日。第一年是完全忘了,第二年,她怕他再忘记,每天在ins上……做生日倒计时,每次见面都要装作不经意地说,哎呀我快生日了,那天要开大趴,你有空来玩啊。有次他们吃饭,他去上洗手间,手机搁在餐桌上,叶蓁蓁第一次心痒痒想动别人手机——不是为了翻看他的聊天记录,而是想在备忘录里加一条,11月7号,是她的生日。
那年的11月5日,他跟她说,我陪你过生日吧。但他没说具体哪天,哪个时间段,于是叶蓁蓁六号就跟朋友聚餐,把他们早早打发了,七号一大早梳洗完毕,等他电话。等到晚上八点还是没有人影,叶蓁蓁给他发了消息,对方迟迟不回,等消息的时候她还在幻想,他是不是故意不说话,为了12点的时候破门而入,给她一个惊喜。
她就这么带着妆睡着了,第二天醒来符文战熊,看到他凌晨发来的消息,他说对不起啊cherry,我昨天坐火车去利物浦了,走得匆忙,忘了跟你说。不过我看到你朋友传的照片了,你们玩得好吗?
叶蓁蓁那时奉行输人不输阵的原则,她咬牙切齿地发过去微笑表情,说特,别,好。
留学生的爱情生态是有些奇怪的。因为日子单调,所以很难不就地找个伴,有的情侣双方在国内都是有对象的,一方给国内的男女朋友打电话的时候,另一方还会识趣地回避。
而她跟他,连情侣都称不上,她当年没有资格质问,可是不代表那些疑问不存在。
叶蓁蓁带着哭腔问他,你如果不喜欢我的话,为什么每次出差都要给我带礼物,我是自己买不起吗?你如果喜欢我的话,为什么我回国之前你玩失踪,你那时候随便说一句舍不得我,我就不走了啊,我真的就不走了啊。
叶蓁蓁看他不语,心里更气,她说你别以为可以用一幅画打发我不速之约,你欠我的,多了去了。
他看着叶蓁蓁再次哭得稀里糊涂的脸,叹了口气。他这下确认了,她这几年是真的过得还不错,到了一个年纪,还能执着于“你喜欢我你为什么不说开来为什么不留下我”的人,都是好命的人,他就不。
他当然会想起她来,热闹的,热闹到甚至有些聒噪的女孩子,曾经不由分说地进驻过他的生命,曾经眼巴巴地看着他,说“我留在这陪你好不好”。但想一想,他也就释怀了,她没吃过苦,所以什么都不怕,什么都只凭性子,他却不能不考虑风险和收益。
他只是把她脸上的眼泪抹掉,这一次没有拿纸巾,只能用手。他说,你怎么又哭了正溴丁烷,你怎么那么能哭啊。

叶蓁蓁没想到自己哭着哭着就睡着了。醒来是在工作室里间的沙发上,她猛然惊醒,坐起,看到他坐在沙发的另一头看书,她有点懵地问他,几点了。
“你真能睡。晚上九点了都。快回家吧,画你一个人拿不下,我明天给你送去。”他站起来,准备送客。
这是北京的九月,据说是每年最好的时节,四面窗户全开着,风灌进来,像是一只猫,用看不见的皮毛摩挲着叶蓁蓁光着的小腿。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,走过去,抱住了他:“我以后经常来看你,好不好?”
类似的问题,她为难了他整整两次。
但这次他没有再一口气回绝,他说等不忙了吧,你今天先回家。
叶蓁蓁很清楚,假借健身的名义一次次去酒仙桥看他,是不对的,平日里要靠酒精助眠的人,在一张狭窄的沙发上呼呼大睡,当然也是不对的。但她停不下来。
所以当周密跟她说,晚上要去老领导家吃饭,她不妨一道去的时候,她很爽快地答应了。
这不是周密的突发奇想。他之前就发现了,叶蓁蓁很能拿捏好天真和世故的平衡,同样是奉承话,她能用那种弱弱的,好像吃不准这么说对不对的语气,说得你心头一动。他甚至觉得,叶蓁蓁比苏青青更适应社交场的气氛,打个不恰当的比方,鹦鹉学舌,你不会太惊喜,但黄鹂鸟突然说出了你的口头禅,你是不是会高兴百倍?
再说,他想再次挤进老领导身边的圈子,就得显出过得很好的样子,他需要身边有叶蓁蓁这样保养得宜,天真里带三分不伤人的矫饰的太太,为自己做背书。她又那么会搭衣服,很容易跟其他太太团成员们打成一片,这也不失为一个入口。
叶蓁蓁很配合。甚至不仅是配合了,当一条鲈鱼端上来的时候,周密怎么也没想到,叶蓁蓁会先感叹出声“这个烧法跟我们家一样诶”。老领导的夫人一脸惊喜,详详细细地说给她听,说别看蒸鱼简单,里头大有讲究,要倒一点米酒汤汁才足够鲜甜,叶蓁蓁频频点头听着,然后中断她说,您等下,我记到手机上,周密最爱吃鱼了,我回去就按照您的法子烧。
将要散的时候,叶蓁蓁又有了一个惊人之举,她摇着老领导夫人的手臂,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再来蹭饭呀。
周密在旁边暗暗叹服,她真是有本事,把一句攀交情的话,说得像小女儿撒娇,老太太明显吃这一套,捏了把她的脸,说你有空就来,这次人太多了,下一回,我亲自烧给你吃。
周密本来以为到此为止了,没想到叶蓁蓁紧跟了句:“那我来给您打下手。小时候我妈做饭,我都是去厨房添乱的。哦对啦,我最近买到了一箱特好吃的醋,用来蘸饺子,都能多吃好几个。我下次就带来,咱们俩偷偷尝。”
这一句“咱们俩”,等于是无意间划了阵营,看着她们俩手挽着手一副伪“天伦之乐”的图景,周密在自豪的间隙又觉得有些慌神……也许她比他想象的,还要更聪明些?或者说,她的天真,近乎于一种自卫手段?毕竟很多年前,她就半开玩笑地跟他总结过,奉承一个人最好的方式,就是满足他的倾诉欲。
但他到底还是高兴为主。回去路上,周密喝了酒,叶蓁蓁开车,两个人本来在笑嘻嘻讨论饭局里各人间的亲疏关系,手机蓝牙连了车载系统,于是进来的电话变成了公放。
这电话是叶蓁蓁小姨的。随着她小姨激烈的语气,那一端的声音很清晰地在车厢里撞来撞去——
“我要被气死了。你弟弟交过的那个女朋友,你记得伐,父母离婚,爸爸还烂赌的。之前骗我说分手了,结果这次被我抓到,你弟弟又去见她了,还跟我顶嘴,大喊说我是要娶她,又不是娶她爸爸。蓁蓁,我要被气死了,你说他有什么,吃我们的,用我们的,结果跑到别人家去逞英雄。台账软件”
叶蓁蓁瞟了周密一眼,确认他在憋笑。
她没办法,只能跟小姨说,那……他那个女朋友怎么说?
“她倒是真的很懂事。 我们家混小子送去的项链和花,原封不动退回来了,她也跟他说了,两个人不会有结果的。”
“哦……那麻烦解决了呀,小姨你还愁什么?”
“那他成天在家长吁短叹,我心里不好受呀。”
叶蓁蓁手指在方向盘上胡乱敲打,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“哎,我跟你姨夫反思过了,是我们教育有问题。我们家的孩子啊,一个个都被保护得太好了,吃喝不愁的,没什么进取心,所以在找对象的问题上都太任性,把麻烦都揽回家来了。所以我那天跟你妈妈说呀,这个男孩子要穷养,女孩子也要穷养,将来再培养下一代,就要让他们吃够苦,才知道赚钱有多不容易,以后找对象就会擦亮眼睛,知道什么是条件好的,什么是自讨苦吃。”
叶蓁蓁听这话有些尴尬,就不动声色地提醒小姨说,那,弟弟的事情也得从长计议,我现在跟周密在车上,到家了我跟你细细说?
小姨立刻反应过来了,替自己追补上半场——
“好呀好呀。我们家这些孩子里,就你最听话,周密多好呀,又聪明又体贴,你弟弟要是有你一半运气,我也就不瞎着急了。”
叶蓁蓁不出声地笑,跟小姨说了再见。
挂了电话,她主动跟周密说话化解尴尬:“听到了吧,中老年妇女没事干有多可怕,手伸那么长。”
周密也笑,在两个人各自绵长的笑意里,都记起了一些事。
有的事情永远也不会提,但不代表不记得了。
比如高考前大家统一体检,周密的手机放在桌子上,叶蓁蓁无意间瞥到他妈妈发来的短信:“你记得拍一下叶蓁蓁的体检表,发给我们看看,检查下有没有问题。”
她当时隐隐觉得被冒犯了,可是回家跟父母说了,她妈说,你懂什么,这说明对方是好人家,越是好的家庭,越是看重这些,随小孩子把恋爱乱谈一气的家庭,我们还不敢让你嫁。
直到他们大四,两家人拟定见面前夕,双方也有些互相看不惯。周密父母总希望他能找个真正门当户对的,好上加好,又觉得叶蓁蓁一看就不够精明,做不了周密的左膀右臂。叶蓁蓁家对这门婚事也不积极,出国前,叶蓁蓁连碗都没有洗过一只,爸妈都怕她受了委屈。
就这么僵持到了两个人分手。谁能想到,剧情峰回路转,周密家居然会出事,等到他们再次谈婚论嫁的时候,已经轮到叶蓁蓁家来扮演挑剔的角色了。
这一次,叶蓁蓁的父母对周密家里的事,表现出了充分的体谅,但这刻意展示的体谅里,到底有“风水轮流转”的自豪感,每一次欲言又止,都是在提醒周密,“你看我们明明可以让你不舒服的,但还是饶过了你”。每到这时周密就会扭头看向叶蓁蓁,她回馈他以甜蜜而舒展的笑容,甚至会朝他邀功“你看我爸爸妈妈真的很喜欢你呢”,周密就只能笑笑,并且说服自己不要多想。
但有些刺到底拔不出来了。这些年,叶蓁蓁从不主动提周密父母的事情。他不说,她就当忘了在地球南端有这样两个老人。两人每年春节去澳大利亚一趟,但叶蓁蓁从不把这个行程分享到社交网络上。

周密也记得前两天,他说起一个同事在找房子,叶蓁蓁突然来了灵感,说你之前不是在公司附近租了个开间吗,为什么不转租给他?
周密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,说那房子好歹也一个月租金一万呢。他刚工作,工资也就这么些。
叶蓁蓁随口追问说,那他打算租哪?
“亦庄吧,估计得找人合租。”
叶蓁蓁于是尴尬地用口型表达了“哦”的意思。
周密脑子里又浮起那个,他设想过无数次的疑问,如果,如果当年他爸爸出事的时候,他跟叶蓁蓁没有闹掰,那……那阵子,她会离开他吗?
毕竟,他们大学的时候,有天在校门外吃了顿沙县,叶蓁蓁半真半假地感叹说,贫贱夫妻百事哀。
当时他直截了当地反问她说,你知道什么叫贫贱吗,若干年后,他却不愿再问相似的问题。
然而摇摆于两边,到底是会内心不安的,所以叶蓁蓁打电话给了韩统——毕竟他是唯一清楚来龙去脉的人,也是唯一不会对她做道德审判的人——当然他也没资格。
但韩统还是被吓了一跳,他在那端一阵哀嚎:“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啊?你这让我怎么办呢,我夹在你跟周密当中,你这是把道德包袱甩给我啊。”
叶蓁蓁让他闭嘴,但短暂的气势过后,她也显出了虚弱:“那你让我跟谁说呢?跟我爸妈?你别看他们对我好,肯帮我买房子,肯给我花钱,可是不见得会理解我啊。他们要是知道了,肯定联手绞杀我。”
韩统想想也是。
但他真的无法替她做出抉择。私心里,他也觉得叶蓁蓁跟周密这么互相蹉跎着,有点没劲。在他们俩的大学时代,每次听周密叙述,他都觉得他们俩摇摇欲坠,没分……主要是依托惯性。他那时候觉得,他们就是俩绣花枕头,本质都是虚弱的,只想在父辈搭好的基地上构造人生。
他不能跟周密说,他是听说叶蓁蓁在国外那段不见天日的苦恋后,才发现这个蠢萌到有些造作的姑娘,还挺……有种的。
他也真的有些同情叶蓁蓁。
他大学修经济学课程的时候,教授讲过著名的麦田理论,答案是虽然有小概率的意外发生,但普遍地讲,当一个人走到麦田三分之一处的时候,他所能捡到的最大麦穗,就是整片麦田里拔尖的了。他现在很想替这个冷冰冰的理论做一点补充,那就是,人其实走到后来,越来越懒得捡麦穗,没有了最初踏进麦田的时候的那种兴奋感,“捡”成了一种义务,而“心动”成了奇迹。
可惜叶蓁蓁的青春期太长了,长到今天心脏还在不安分地跳。
他知道叶蓁蓁打电话来是为了什么,即便不明说,还是想从他这里,获得精神支持和道德豁免,可是他隐隐有种悲剧来临的预感,斟酌再三后,他还是说,你再想想,这几年,按理说你也长大不少了。
叶蓁蓁在这边苦恼地抓乱头发,她反问他说,可是你觉得我们这些年长进了吗,我怎么觉得,日子越过越没意思呢。
吃生蚝吃到能凭借清淡还是甜口来判断产地,买包买衣服买到生日月品牌都记得寄小礼物,有两个鞋柜的CL和MB,却很少再散步。把日子捯饬得不能再精致,却每一天都恨不得能睡再久一些,不想面对日复一日的行程。
两个人都沉默了会,还是叶蓁蓁主动开辟了新话题。
“哦对了,陈一湛要来北京,出差。”
“她住哪啊?”
“……没问,估计是桔子水晶这种吧,她们是设计公司,又不是金融单位,一晚上的住宿标准也就六七百。”
“这样,你要不帮她定个好点的酒店吧,我把钱转你,她怀孕六个多月了吧,总得住舒服点。然后我搞几张发票,让她拿回去报销,她还能赚点外快。”
“……也行,那我就近订一个。”
“随你选。你要是那几天没事,搬过去陪她也行。”
“哎哟韩总,您这是花钱给我们俩开房啊。”
韩统也笑,还是再叮嘱了她一遍:“你别说漏嘴,千万别跟她说,是我安排的。”
叶蓁蓁嘴上应着,心里想,这些年韩统假借她的名义,给陈一湛送了多少东西,她不信陈一湛毫不起疑。就算是好姐妹,也没人会隔三差五的琵笆行,送手机,送地毯,送智能马桶盖……送到后来陈一湛拒绝了,她说,你别搞得像扶贫。
她最气的,是每次跟韩统合计要给陈一湛送点什么,她一边绞尽脑汁,一边还要被韩统嘲讽,他说陈一湛要是像你一样喜欢包喜欢首饰就好了,可惜我们家陈一湛,一点都不虚荣……
她气得都忘了纠正他,那早就不是他家陈一湛了。
可是韩统的语气里除了自豪还有自责,她听得出来的。
韩统总觉得他耽误了陈一湛一辈子。
这一点,她也不想反驳。高三那年的2月份,实在瞒不过去了,韩统才跟陈一湛说了,他家里安排他出国的事情。她亲眼见过陈一湛有多魂不守舍,她不能怪他——韩统早跟他父母抗议过了,换来的是他妈干脆的耳光,他微肿的脸就是明证。韩统总懊恼当初文理科选错了,本来想偷懒不做题的,没想到政治课本上那些冗长的理论,更加记不住,只能在月考试卷上写,“该题考察人民代表大会制度这一知识点”,弄得老师哭笑不得,跟他说,这是让你答题,不是让你写考点分析。
他爹妈是狠了心要给他一个光鲜的学位的——光是找出国中介,就花了家里十几万,怎么能由着他性子,在国内考一个普普通通的985?
这些陈一湛都知道,所以她不能说。她能做的,除了更变本加厉地折磨韩统之外,就是每天跟叶蓁蓁求证说,其实异国也不算什么的,对吧?
叶蓁蓁后来想想,两个十七岁的姑娘,对着深不可测的前途,互相打一些软绵绵的气的场景,真是……又无力,又动人。

韩统出国的消息直接导致陈一湛在高三的冲刺阶段没办法好好复习,到了高考那天,韩统挤在一堆家长中间,在校门口等她,第一科语文结束后,他就看到她脚步虚浮地走出来,她说时间不够,导致作文题都没细看,匆匆忙忙落笔,估计偏题了。
韩统拥紧她说,没事的,阅卷老师们看到后来都麻木了,没人会细究有没有离题的。
他那时是真替她担心,她考了两天,他在家里提心吊胆地踱步了两天。一到考试时间,他就忍不住想,陈一湛写到哪了,学校绿化太好,一到夏天总有吵不完的蝉声,她会不会被打扰到。
韩统后来最怕的,就是女朋友们逼他在社交网络上发照片。可是十七岁的时候,他是真的心甘情愿的,每天在人人上写状态说,我想把所有的rp都给你,你一定会超常发挥的。
哪怕陈一湛都没有人人账号。
成绩出来以后,苏青青和周密都是正常分数,叶蓁蓁凭借一股干什么都不走心的劲,超常发挥,连长年不及格的数学,都因为那年试卷简单,罕见地没有拖后腿。只有陈一湛,语文和文综都考砸了。
韩统记得自己很内疚地抵着她额头说,是我耽误了你。
他甚至想过帮她张罗出国,可是陈一湛拒绝了,她说我就按照这个分数填学校吧,挺好的,你别瞎操心了,我们家也负担不起我出国的费用。
韩统当时年轻气盛,张口就是“我的钱给你花”,可是陈一湛虚弱地笑笑,说没有人能负担别人的一生一世的,韩统,别说大话。
她不说,他也知道自己说的是大话。在学校里虎虎生风的人,出了校门,也就是只能依赖父母存活的小男孩,他父母怎么肯真的,给陈一湛再贡献一笔教育基金?
少年时代的诺言总有夸大的成分,即便是十七岁的当事人,都能切肤感受到自己的渺小,正因为这股自知之明,所以更要把话讲得铿锵有力,不由得别人不信。
那种虚弱和豪情,互为青春的注解。等到韩统真正成长为拥有力量的人了,他却再没有心思为别人这么折腾,他亏欠陈一湛的那些尹彩伊,他也再没有办法光明正大地偿还,只能一次次假借叶蓁蓁的手,勉强补上。
他很想她,但有用吗。
陈一湛到北京的第二天,叶蓁蓁就把她搬到了瑰丽纷纷落在晨色里txt下载。她还提前跟周密打了招呼,说这几天都住酒店了,周密只是笑话她说,你们是不是还跟高中女生一样在床上说悄悄话,倒也没说别的。
陈一湛觉得叶蓁蓁搞得太隆重了,她反复跟她说,她没有那么讲究的,她是来出差,白天要四处奔波,晚上要趴在桌子前补写材料,休息时间很有限,大浴缸和宽敞柔软的床,都是一种浪费。但是叶蓁蓁不理她,不仅不理,每天晚上还使劲点外卖,说要给她补身体。陈一湛有时候觉得,叶蓁蓁真的没怎么变过,现在这个兴冲冲下楼拿外卖的女孩子,跟当年军训时候硬要跟她分享私藏的蒜泥牛肉的人,就是同一个啊。
叶蓁蓁胃口小,吃两筷就吃不动了,陈一湛不想浪费食物,只能扶着肚子继续吃。她一回头,看到叶蓁蓁躺在沙发上,若有所思地看着她,说:“我问个问题你别翻脸啊,你错过韩统,会不会觉得……有一丢丢可惜?”
陈一湛捧着塑料饭盒回答她:“不啊。我们俩是真不合适。他多爱热闹啊,每天都在呼朋引伴喝酒,我们俩要是真结婚了,那所有家务事都是我一个人挑。韩统这个人很没耐心的,你说将来半夜喂奶,换尿布,送孩子上下学,这些事情他哪一件肯搭把手?”
叶蓁蓁只能点头,说也是哦。
“这一点上他还不如周密呢。我觉得周密挺有责任心的,将来会是好爸爸。”
叶蓁蓁被她说得有些心虚,她不敢跟陈一湛说她正在考虑离婚,可能是因为,这些年过得颠簸的都是陈一湛,她向来是负责劝解的那一个,突然角色颠倒过来,她会不习惯。她只能含糊地笑,说“等有了孩子再看吧”。
陈一湛正要开口,就被一阵手机震动声打断了,是一个来自杭州的号码,但她接起来以后,“喂喂”了好几声,那边毫无声响,挂掉电话,陈一湛解释说,这号码骚扰她好几次了,不知道是哪个房产中介把她信息卖出去的。
到第三天的时候,叶蓁蓁终于还是跟陈一湛撒谎说,今天晚上她回家睡浦饭幽助,然后跑到了那个人家里去。
北京入秋以后昼夜温差很大,叶蓁蓁穿着他的T恤,两条腿光着晃荡,他看不下去,拿出毛毯来给她盖上,边盖边解释说,我就猜到你穿的少,所以前两天去买了块毯子来。
叶蓁蓁直到冬天,都会穿着裙子四处走,她说这是时尚博主的自我修养,他总是规劝她说,老了怎么办,会变老寒腿的。
她那时候笑嘻嘻地反驳他说,你怎么跟我妈一样啰嗦。可是这一次,她反握住他的手,说,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。

如她意料般的,他没有说话。
叶蓁蓁也不生气,反而慢悠悠地开口说,我跟你讲过苏青青吗,就是……我一个特别喜欢周密的高中同学。
这个情境下提周密当然有些滑稽,但叶蓁蓁还是狠狠心说下去:“你知道为什么我之前会放过你吗,因为我觉得,她太惨了,她喜欢周密这事儿吧,我们所有人都知道,只有周密在装傻。我以前看着苏青青就想,我千万不能闹成她那样,你会看轻我的,周密就不是太看得起苏青青。但是我现在想明白了,苏青青比我幸运,好歹,她一直陪在周密旁边。”
“我以前在微博上看到过一句话,说谢谢惠顾四个字,刮出一个谢字就该停手了,没必要刮得干干净净。有的事情,点到为止就可以了,大家都留点体面,日后好相见嘛。可是……可是你不知道这两年我怎么过来的,我过得不好,很不好,我在睡不着的那些夜里一直想,我要体面干嘛呢?”
她把整个头埋进对方的肩胛骨处,声音闷闷的,可是他听得一清二楚:
“我就要把谢谢惠顾四个字,刮得干干净净的。你最后觉得我们俩还是合不来也没关系,我白费力气也没关系,我有的是力气,我干嘛不用力?”
再抬起头来的时候,她果然眼眶里又是雾蒙蒙的,他本来想用手去擦,却忍不住亲了亲她的眼睛,他想,这么多年,他到底没见过更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冥皇颠覆,也没见过比她更执拗的女人。
与此同时,苏青青没忍住打了个喷嚏。吴歌川看了她一眼,说你是不是最近太累感冒了?
苏青青摇摇头,说保不准是下属在骂我。
“骂你干嘛呀?你不是和蔼可亲的领导吗?”
苏青青冷哼一声,说现在的90后真是……不分轻重。小朋友忙着去约会,下班前急匆匆把会议记录发给她,她一看差点没气死,居然把周会材料复制到word里,就当完工,气得她连打三个电话,把她喊回来加班。
吴歌川大笑,顺手给她捏了捏脖子,说你也体恤下人家谈恋爱的心情。
苏青青把脑袋转开,然后一脸诚恳地望向他,说:“我其实……真的没谈过什么正常恋爱,忙起来一整天不回消息也是常事,我劝你还是再想想。”
吴歌川往后一倒万记麻辣烫,装作受不了的样子,说“你又来了”:“领导,你已经让我想了两个礼拜了。你说你忙得不回微信……这个属于不可调和矛盾吗?说不定你将来爱我爱得死去活来,每天缠着给我发消息呢。还有你之前说的那些,什么你家里很普通啊,你除了工作时间外都很无趣……苏青青,你要是有个白血病什么的,那我是得想想,但如果上升不到这个规格,就别提了行吗?”
苏青青还是试图跟他讲道理:“带我妈去医院看诊那天,你也看到了是吧,我们家……是真的毫无背景,我爸妈都得指望我。”
“那你可以指望我啊。”吴歌川摆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,问她:“你到底是哪来的观念,觉得两个快三十岁的人谈恋爱,还得先考察家境?我跟你,不是两个高中生在谈恋爱,每个礼拜拿爹妈给的零花钱去吃必胜客,你跟我强调这些干嘛呢?”
“……你这话不客观,家庭是可以给人提供很多便利的,比方说,我妈要是三甲医院有名的大夫,或者……她只要在机关里升个处,我都能获得很多隐性资源。”
他再次打断她:“我图的是你,不是你的资源。谈恋爱又不是政治审核,我考察你祖宗三代干嘛?哦,我还900度深度近视呢,还说不定会遗传呢,你会因此对我扣分吗?”
苏青青咬了下嘴唇,她其实很想笑,但还是故意问了句:“真的啊?那我可得好好想想。”
吴歌川被她气得翻了个巨大的白眼,苏青青在旁边难掩得意地笑,她以前都不知道,她讲话其实是可以带点贱贱的气息的。
摊牌的时刻比叶蓁蓁预想得更早。
有天周密起床就说头疼,在家办公,叶蓁蓁老板不在,于是下班也早,三点多的时候,两个人就在客厅狭路相逢。
她决定跟周密谈话之前,发消息给了韩统,韩统不回,她也不知道他是真没看到,还是觉得局势太复杂索性装死,但不管怎么样,她开口了。
这话说出来,比她预想得还要艰难,眼前的人毕竟是周密,平心而论,他真的没有对她特别不好,可是爱不爱这个事情,真的很清楚,她就算想扭头不看,答案也会硬浮到她眼前来。比如周密做股票是加一倍杠杆的,这事她知道,有阵子股市大跌,他几乎被平仓,那两天他整夜睡不着,她其实也没睡,但她宁愿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假寐,也不想转头过去安慰他。
当她说出“我可能有更喜欢的人”这一句的时候,她看到周密脸上的表情,首先是不可置信。
他觉得她在胡闹。
叶蓁蓁的男生缘一向很好,从大学到现在,他们互相不看对方手机是出于信任,以及……周密笃定了叶蓁蓁怕麻烦,她是不敢做真正出格的事情的,一个连违规扣分都要借用他的驾照的人,怎么敢亲手捅篓子。
所以他起先真以为,她是故意要气他,他还在想,最近两个人关系挺好血溅津门啊,他还想提醒她,没事多去老领导家走动走动,怎么就又,开始不安分了呢?
他想把这事尽快平定下去,于是说:“你是不是最近闲得慌,看上什么小男孩了?”
可是叶蓁蓁摇了摇头,不仅摇头,还很干脆地跟他说:“我没办法跟你交代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,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俩会不会在一起。可是我总想赌一把试试。我觉得这样两边摇摆着,对你不好,对他也不公平。”
周密几乎有些不耐烦了,他语带讥诮地问:“你怎么确定那是爱情,冉东阳不是其他——类似无聊,消遣,不甘心,或者……纯粹想气我?”
可是叶蓁蓁咬了下嘴唇,平静地公布了她的答案:
“我知道。因为我以前,也这么看过你。”
周密拂袖而去。叶蓁蓁也没有了吃晚饭的胃口,看着天色缓慢地,然而不容置疑地暗下来,她心里发慌,决定出去走走,顺便从奢侈品护理店,取回自己正在保养的两双鞋子。
五点多,正是很多人下班的高峰期,不少妈妈的自行车座椅上,带着刚放学的小孩。她过马路等绿灯的时候,有个小孩顽皮地朝她招了招手,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心情,还跟他打了个招呼。
走到护理店的时候,发现老板娘的儿子正在练字,临的是龚自珍最出名的那首诗,她等老板娘拿鞋子的时候看了一会,纠正他说,你这个“指”字写错了,不该是平时的写法,来,我写给你看。
小朋友把毛笔递给她,叶蓁蓁在毛边纸上,给他示范了一遍,写完自己退后一步,端倪了一会,说很久不练,都生疏了。
看着小朋友头顶的旋,叶蓁蓁忍不住想,如果当年她跟周密没有分开,周密家里没有变故……他们顺利地结婚生子,可能孩子也长到了被她载着上兴趣班的年龄。如果没有那些顶新国际集团,她就不会认识那个人,她跟周密都没有被考验,也就无所谓有没有经得住考验。那样的话,她或许会甘心很多。
老板娘拿着鞋子出来了,她谢过人家,推开门往家的方向走,风很大不老仙妈,刮得她裸露的小腿生疼,她来北京这么久了,还是不太习惯北方生硬的风。她想起小时候背过的词,是清代一个叫纳兰性德的人写的,她父亲觉得这个人的词风不振作,她倒是很喜欢,里面有一阙向丽雯,写的是他在边塞的心情:因听紫塞三更雨,却忆红楼半夜灯。
人在特别无助的时候,会想起一些,不重要也不相干的事情的,比如叶蓁蓁此刻,她费力从脑海里搜寻,下半阙是什么,快到家的时候想起来了,接下去的两句是,书郑重,恨分明。
而最末一句是,偏到鸳鸯两字冰。
-未完待续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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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|倪一宁
严肃地唱反调,无害地谈情歌。可能是最嬉皮笑脸的美少女(战士)。公众号:倪一宁(ID:withniyining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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