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生一世酒为什么他只说了一句话,你就想跟他一辈子?-狄仁六

为什么他只说了一句话,你就想跟他一辈子?-狄仁六
小说介绍:
这是我的朋友倪一宁的长篇小说,之前小说的几篇链接在结尾~
故事里没有纯粹的受害者,也许这就是人的感情吧~
丢掉那少年|如虹
一部最90后的纸上青春电影
■倪一宁首部青春之作《丢掉那少年》连载■

周五下午,周密闲得发慌。他本来是要去广州出差的,然而有个同事踊跃地要替他去高湛和陆贞。到了一定年纪还热衷出差,要么是想趁机躲老婆,要么是在当地有相好,更大可能性是两者兼具。周密不想坏人好事,就任由他去了。然而他在周五确确实实无事可做了,就拿起手机刷微博。
先刷出来的是叶蓁蓁的,他们半个月没见了,她老样子。穿了条粉色无袖的连衣裙,清清爽爽地拿着一瓶排毒果汁摆拍。底下评论里有人问她,这个真的有效果吗?她回复说,我会一周挑一天尝试轻断食,只喝果汁,真的对身材皮肤有帮助哦。
周密忍不住笑出声来。叶蓁蓁明明痛恨一切健康食品,连蔬菜都不肯吃。至于果汁——她确实会在一周里挑个日子,信誓旦旦说要只喝果汁减肥,但一到晚上十点,就馋得坐立不安,不好意思自己打脸,就坐在床上一个劲怂恿,“周密你点个外卖吧”。
周密被缠得没办法,只能点,点的时候她就可怜兮兮凑在他旁边看。他问她“这个要吗”,她一脸肃穆:“是你吃,又不是我吃,你随便点。”
可是等外卖到了,只要他一动筷,她就咬着嘴唇,紧盯着他的筷子看。他实在不忍心,就夹给她:“你要不吃一点十三鬼叫门?”
“我不吃。”
周密早先还不懂这个路数,听了这话,就真的自顾自吃起来了。直到有天,他一个人扫荡完一份辛拉面后,叶蓁蓁突然大怒,掀开被子站起来,说我要跟你绝交。
周密一脸不解地看着她,不知这怒气从何而来。哄了好一会,叶蓁蓁终于讲明了要求:“我说我不吃,但是你要劝我吃。我不想吃,但是如果你一个劲地希望我吃,那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地吃一点的。”
周密背靠在枕垫上,双手叉在脑后,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问她:“所以你到底吃不吃?”
叶蓁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。
“知道了,我再点一份。我待会吃不完,拜托你帮我吃一点。”
他再往下刷,看到了苏青青发的微博。
苏青青很少在社交网络上发东西,一年朋友圈也就十几条,微博就更少麦吉减肥法,他仔细看了下,发现是一条许愿微博,里面写着,转发这一条,你想见的人24小时内会来找你。
周密第一反应是……她是不是被盗号了。
但点开来看,跟以往的客户端一样,他就更惊讶了。
可能是因为那个下午实在太闲了,也可能是晚上他没有安排,不想太早回住址,鬼使神差地,他给苏青青发了个消息,说你晚上有事吗,我来你家吃饭吧。
其实在去苏青青家的路上,周密就隐约开始有些后悔了。她本来要在他的婚礼上做伴娘的,却临阵逃脱,这不算什么大事,但他从此很难装傻。自那以后,他们俩就很少联系,周密没法再像从前那样,拿她当一个性别模糊的朋友。
到了她家,苏青青已经点好了外卖,还是很镇定地招呼他吃饭。
点的是一家西北菜,周密本质上还是南方人口味,吃了两口便嫌硬,但觉得不吃饭也不说话的话,情形会更尴尬,就故意慢里斯条地吃烤羊腿。苏青青觉察到了,她问他,是不是太油了?
“还好。”
“你最近一个人住?”
周密一阵头疼。坏事传千里,他跟叶蓁蓁分居的事情,藏掖得再好,还是被人看出了端倪,但他决定问一句答一句,决不主动坦白更多。
苏青青问他,那你最近有什么新对象吗?怕气氛太凝重,还加了句玩笑:“花钱找的不算啊。”
周密伸了个懒腰,配合她一起把话说得漫不经心:“没什么,我就觉得烦。我现在到这个年纪,就希望每个人都好端端坐在自己位置上。别搞幺蛾子。”
他猜她听懂了。他是真希望她能听懂。小时候看电视剧,记住了里面的一句台词,叫“站在岸上观船翻”,他看苏青青,也是这个心态。很多事情他不是不知道,从前她跟他聊一些无关紧要的天,字字句句里都渗着忐忑,他只能尽量回得轻松。他其实一直想对她说,看着她一个人在河里扑腾,又不能真的伸出手去,他站在岸上,也不好过的。
韩统嘲笑他想坐享齐人之福,但周密并不想让苏青青越界。这些年他能坐下来聊聊的朋友越来越少,她算是其中一个,还是特别聪明体贴的一个,他是真不想失去她——但也只是不想失去朋友名义的她。
可是她起身去开了瓶酒,说不管怎么样,来,干一杯,庆祝你暂时恢复自由身。
周密接过酒,没有动。
苏青青还是强撑着笑了下去:“喝嘛。”
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。她下午在办公室玩手机,看到了一条许愿微博,说转发后想见的人会来找你,她素来不信这些,叶蓁蓁才是搞封建迷信的一把好手——她还跟周密讽刺过,说叶蓁蓁一辈子全靠命长垣天气预报,当然什么锦鲤都信。合伙人过来了,她急忙想把手机放下,却不小心点了转发。过了半小时,微博提醒说有人评论了那一条,她才发现自己转了,正想删,周密就给她发了消息。
她无法不觉得这是天意。
就当这时间是偷来的吧,不计入他们日常的人生。
所以苏青青几乎是强拉着周密碰杯庆祝。

西北菜凉了就不好吃,两个人都没有再动筷子。苏青青低头酝酿了一会,终于把头转向他,但眼睛是低垂着的:“你跟她离婚了,会不会来找我?”
周密第一反应是懊恼。大好周五晚上,他为什么要突发奇想,来这里参加这么一个大考?
继而是沉默。
他们俩本来就挨得很近,苏青青稍一前倾寿喜烧西部片,就把额头抵在了周密的头上,她声音很低很低地说,没关系的,你不会来找我也没事。至少今天晚上,你来找我了。
周密愣着不动。
苏青青站起来,拥住了他的脖子,她说,你总不能一直把我当朋友。
她懒得跟他讲,这些年里她过分漫长和沉重的等待,讲了只会吓死他,苏青青不是不知道,男人有多怕麻烦,周密也一样。她只觉得今天是个惊喜,她不想虎头蛇尾地结束它。
但是周密缓慢地把她手臂挣开了。一方面,他不想把局势再搞得复杂一点,说句难听的,他就算要散德行,也不会找她。另一方面,他也是怕万一叶蓁蓁知道——她真的会亲手掐死他——哪怕他们俩是在分居状态。
她又不是多讲道理的人。
“青青。我是真的觉得,我们俩做朋友更自在。”
话说到这个份上,苏青青的酒不得不醒过来。她耸了耸肩,说你要喝茶吗,我烧壶热水,泡壶香片吧。
然后她看着他如释重负地说,好啊。
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,苏青青瞥了眼搁在沙发上的电脑,说你想不想看电影。周密忙不及地点头,主动起身去拿电脑。
苏青青看着周密近乎逃难般的背影,心里漫上来一层又一层的难过凶兽时代。
她见过叶蓁蓁喝多了,拎着酒瓶子,把脸晃到周密面前,笑得一脸无赖:“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?”
周密有时候配合,有时假装嫌恶地推开她,说你一身酒气,去漱个口再说话。
苏青青想要的不多。她就是想也这样,摇摇晃晃地问他一次。
“我也很可爱吧,你是不是也特别喜欢我?”
可是她识趣地刹车了。她几乎能预见到,周密嗫嚅着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苏青青突然想通,她到底在嫉妒叶蓁蓁什么。她敢问一切她都不敢细想的问题,而且永远不怕答案落空。她是皮实的小孩,不管周密在她背后怎么翻白眼,她都能对着镜子高高兴兴地自我赞叹:“我怎么会这么好看啊!”
苏青青真的试过对着镜子说这句话,明明房间里就她一个人,她都撑不住笑场。
她嫉妒她活得气势如虹。
他们随便点开了视频网站上热推的一部片子,苏青青虽然赚得远比周密多,却还保留着早年生活的习惯,她从来不充值任何视频网站的会员,于是周密只能眼睁睁等长达90秒的广告过去。他等得有些不耐烦了,问她,你电脑里有下载好的片子吗?
苏青青正在拿茶罐,随口说,你自己点进下载里找,反正我电脑里没什么不能给人看到的片子。
说完她自己就笑了,周密也笑了。那是高二学农的时候,他跟韩统,在寝室里看片,被室友举报了。
起因是他们半夜看片,因为三个人嘛,耳机没法分配高原直泰,于是只能公放,另一个室友被吵得睡不着觉,于是假装出去上厕所,其实去敲了教官的门,说来个人跟我去寝室看看吧。
教官破门而入来检查的时候,韩统第一反应是指着那个男生大骂了句脏话。
教官们认定,这比熄灯后玩手机,情节更恶劣一些,于是当夜通知了他们的班主任。薛泽次日一大早赶到农场,挨个找他们谈话,但普遍不太配合,周密就是沉默,韩统索性拍了拍薛泽的肩膀,说老师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,何必互相为难呢?
薛泽跟几个教官商量,觉得为这么点事叫家长,倒也不至于,就让他们集体跑圈好了,八百米操场,跑五圈下来,怎么也该记教训了。
薛泽没想到的是,跑完五圈的三个人,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,就是揍了那个举报的男生。
这一回,那男生没有再找教官,他直接拍了身上的淤青,发给了自己的妈妈。第二天,对方家长就找到农场里来了。
那个男生不是薛泽班里的,于是事情变得棘手起来,对方家长不依不饶,薛泽也不能再把事情压着,最后决定把几个男生的父母都喊过来,赔礼道歉。
那是陈一湛第一次见到韩统的妈妈。
女生们都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,憋着笑,溜达在教官办公室的门口,集体想看好戏。周密他妈倒没怎么生气,只是很无奈地跟他说,以后别惹这种事了,你爸又不方便出面,每次都是我来替你擦屁股。而韩统他妈,当着教官的面,直接甩了他一个耳光。
韩统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,手叉在背后,整个人都没站直,他垂着眼睛看向他妈,说耽误你打麻将了是吧。
他妈反手又是一个耳光。
薛泽有点看不下去了,他制止说,不要动手,跟孩子讲道理嘛。
韩统的妈妈转过身,对着薛泽客气地说:“不好意思啊薛老师,给你添麻烦了。”然后看向被打的男孩子的家长,语气矜持,说你们验个伤吧,医药费营养费我们家来出,但是我儿子不可能记过的。
“我儿子被打成这样,你赔点钱就算完事了?”
“那你想怎么办嘛,”韩统的妈妈手上带了好几串玉佛珠,稍动一下,就丁零当啷响成一片,她坐下来,翘起二郎腿,手搭在膝盖上:“你要真心疼你儿子,就早点带他去医院。我们家出钱,给他补一补。”
陈一湛是站在玻璃窗前偷看的,最下层是毛边玻璃,恰好挡住了她的脸,只有中间一层是清晰的,她就眼睛贴着那一层看。她心里暗暗觉得韩统的妈妈仗势欺人,但又不想韩统真的被处分,正纠结着,就看到韩统朝她这个方向望过来,突然笑了下,还扬起一边的眉毛,朝她比了个眼神。
陈一湛暗骂韩统不要脸。
最后事情还是私下解决了。韩统家出了医药费,周密妈妈又拎着礼盒去对方家里探望了一回。陈一湛跟韩统在食堂碰见,恰巧又是一前一后排队,她盯着脚尖,轻声问他,你脸还疼吗?
食堂里太吵,韩统一开始是真没听到,凑过去问:“什么?”
陈一湛还是不肯直视他的脸,只是稍微加重了一点声音,说你还疼吗?
韩统故意苦着脸,直凑到她跟前去:“你自己看。”
陈一湛偏过脸,不想理他。
他在后面委委屈屈地嘟囔:“都肿了。你说我妈下手也没轻没重的,这么好的一张脸,居然也打得下手。”
陈一湛跟着队伍前进了几米,到底还是没忍住,又转回身,急匆匆说了句:“你妈挺凶的。”
韩统满不在乎地说了句,她就是嫌麻烦呗。她只要坐上麻将桌,天塌下来也不管明史奇侠,我爸去年在局子里蹲了两个月,也没见她着急,每天照样丁零当啷地去搓麻将。
陈一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只能冲他勉强笑笑。
“你笑什么啊,觉得我可怜?”韩统拿过餐盘,递给她:“我才不在乎呢。我最好他们都不管我。给钱就行。”
陈一湛终于看了眼他的脸,如果很仔细分辨的话,是会发现,右边比左边稍稍肿一些的,十七岁的小姑娘也不知怎么想的,在排队打饭前,突然伸手捏了把韩统的右脸——“笨蛋。”
然后她迅速地拿饭菜,走出队伍去找座位了,全不顾韩统在后面喊:“哎你这女生怎么回事,怎么故意挑疼的一边捏啊?还有左脸呢,你不捏一下?要公平啊陈一湛。”
食堂里不少人被韩统的叫声吸引,陈一湛右手端着餐盘,步履飞快,边骂韩统神经病,边用左手挡住了偷笑的嘴。
十七岁的韩统是个令薛泽头疼的角色。文科班在高二的时候也是要生物课的,当然,课堂纪律一向不好,老师常常要吼着上完一节课。韩统素来是埋头玩自己的,但那天他猛一抬头看老师,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,激动地扯了扯陈一湛的校服袖子:“喂,看老师。”
陈一湛正在写历史试卷,抬头看了一眼,没觉得有什么异样,就小声问他怎么了。
“看他脖子。”
韩统看陈一湛还是一脸茫然,忍不住鄙视她的观察力,他凑到她旁边说:“他脖子上有吻痕。啧啧。”
“……”陈一湛翻了他一个巨大的白眼,用不耐烦来遮掩害羞,说你无不无聊啊。
但韩统还是饶有兴趣地拉着她一起观察,还手指在空中点着,给老师计数:“一个,两个……他老婆怎么这么狠。”
陈一湛忍不住伸手掐了他的腰一下。
那节课真的特别吵,周密跟叶蓁蓁正在玩一个很弱智的游戏——把一支笔放在两张桌子中间,每个人拨一下,总共十个回合,看笔最后躺在哪张桌子。教室后排有一张空桌子,苏青青提前搬到了那个座位上,不想看他们俩不时窸窸窣窣地笑。
生物老师想着杀鸡儆猴,直接把粉笔头往韩统那个方向丢过去——不偏不倚,砸中他额头。
韩统愣了下,然后在陈一湛都没来得及阻拦之前,把粉笔重新丢回到黑板上。
这课于是没法上了,生物老师直接去找薛泽,说你们班这种学生在,我是教不好了。
薛泽也怕了韩统的妈妈,不能喊家长,只能再找韩统谈。顺便,他也叫了陈一湛去办公室,三进办公室的走廊窗口上,长期摆放着吊兰,大概是放了很多年,所以格外繁茂,薛泽就倚着窗口,跟陈一湛说:“你别跟着韩统胡闹,你们俩是两条道的人。韩统他家里人想让他出国,你是要高考的人,心里要有数。”
陈一湛只是频频点头。她心里有很多疑惑,韩统要出国吗,为什么他从来没跟她说起过,还有,为什么明明是韩统跟生物老师起冲突,她也会被叫来谈话呢?
她那天始终觉得薛泽的眼神怪怪的,谈话的中间叹了好几口气,欲言又止近战保镖。
但她惦记着要回去问韩统出国的事,就也没深究班主任的表情。
薛泽看了看手表,快到午休时间了,就挥挥手放她回去。陈一湛确实没做错什么,薛泽也没办法告诉她万岁约阿希姆,在学农的时候,韩统手机被没收京都的故事,他随手翻了下他的手机相册,看到了陈一湛的照片。
他只能在班会上宣布,韩统陈一湛以后挪到第一排来,周密跟叶蓁蓁换到第三排去。他边说话边走下讲台,在叶蓁蓁桌子旁边站定,说下周就期中考了,考完要召开家长会,所以大家全力对待。最后,他弯下腰,敲了敲叶蓁蓁的桌子:“家长会让你妈来。周盛俊杰
“让你妈来”四个字对叶蓁蓁来说是致命的。

那之后的一个礼拜,叶蓁蓁每天中午,都安安分分地在学校食堂里吃饭。她怕挤,所以一向是先在教室里呆半个小时,等到人少些了再去。没想到周密会突然拍了拍她手臂,叶蓁蓁扭头问他,怎么了。
周密少见地有点羞涩,他说,你饭卡借我下。
叶蓁蓁从课桌里找出饭卡递给他。
“密码多少?”
叶蓁蓁报了六位数字,周密蹙着眉头问:“这不会就是你生日吧?”
她爽快地点了点头。
“你傻啊,拿生日做密码。”
“里面反正也没多少钱嘛。”
周密一脸讽刺地看向她:“你其他的密码……也是生日组成的吧?”
叶蓁蓁仔细想了想,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,就想夺回卡,边伸手边说:“你管那么多干嘛?”
“我帮你改个密码吧,多不安全啊。”周密把卡举高,笑着跟她商量。
“改什么?”
“这样吧,前面还是你出生年份,后面四个数字,就是我们俩学号吧。”
叶蓁蓁乍一听觉得挺有道理,又好记,就点头同意了,直到周密拿着她的饭卡去食堂了,她才猛然反应过来,她的卡,凭什么要加他的学号啊?
有些事情要怎么说。七八年以后,他们俩已经分开了,叶蓁蓁发微信给他,拍了一张银行卡的照片,让他帮忙操作里面的一笔钱。周密看到消息的时候是上午十点,他问她密码,她没回。他算了下时差,料想她是睡着了,抱着试试看的心态,他输入了她的出生日期,显示错误,周密想了想,输入了当年她的饭卡密码——出生年份末两位,以及他们俩的学号。他想,如果还是不对,就不试了,等她醒来再说。
居然是对的二嫁豪门长媳。
即便知道叶蓁蓁多半是因为懒,记不住数字,才没有改密码。周密还是对着屏幕,发了好一阵的呆。
周密一连问叶蓁蓁借了三天饭卡,她终于没忍住问了句:“你自己的呢?”
“卡里没钱了,懒得充。下周还你。”
叶蓁蓁对数字很麻木,连带着对钱也麻木,于是没往心里去,挥挥手说你走吧。但周四中午,她自己买饭的时候,阿姨提醒她说已经余额不足,叶蓁蓁打开钱包来看,发现现金也没多少了。
于是那天晚上,她只能灰溜溜地问她爸妈要钱。
“不是给了你两百吗?就光吃个中饭,还不够啊?”
叶蓁蓁不说话,只讨好地朝她妈笑。
“你又买什么乱七八糟东西了?还是每天中午在外面吃?”
“没,我最近都在食堂吃的。”
“那怎么花那么快?”叶蓁蓁她妈一脸狐疑地盯着她。
叶蓁蓁也不能说,她一张饭卡,要供两个人吃,只能继续谄媚地笑。
最终还是爸爸解了围,他瞪了妈妈一眼,说你这个人真是的,孩子在长身体,吃多点怎么了?女人就是这样,小事抓得太紧,大事又不管。
“大事我怎么不管了?叶蓁蓁每周补课都是我接送的,装修新房子也是我在盯,你每天除了鼓励我说加油之外,你做什么了?”
眼看爸妈就要吵起来了,叶蓁蓁迅速吃完饭先行撤退。
因为薛泽事先点明了要她妈去参加家长会,所以期中考那天,叶蓁蓁紧张到觉得屁股痒,在座位上小幅度地不断扭动。她这阵子是真的老老实实在补数学,无奈基础太差,又心猿意马的,从第六道选择题起,她就看每个答案都觉得挺有道理。
这个时候就要祭出神器,橡皮。
这块橡皮是叶蓁蓁自己加工而成的,把原来长方体的橡皮,做成了四四方方的立方体,为求概率精准,每条边的误差都不超过0.5cm。她在四个面上分别写了abcd煮妇难为,如果投掷到另外两个空白的面,就重新来过。
叶蓁蓁悄悄举起橡皮,放到手心里,默念“各路神仙一定要帮我找出正确答案啊”,一边使劲晃了晃手,把橡皮扔到桌子上,是个B。
叶蓁蓁毫不犹豫地把B写了上去。
跟她隔了一个过道的周密,看得目瞪口呆。
叶蓁蓁像是觉察到了有人在看她,一歪头,正巧撞上周密匪夷所思的目光,她用力地回瞪了他一眼,用嘴型说,要你管。
那场数学考试周密不断停下来,朝叶蓁蓁的方向看。客观地讲,叶蓁蓁在蒙答案这个事情上是有一套的,比如填空题,所有不会的都写0和1,再比如大题要求边长,她就直接拿尺子量,前面步骤乱写,但最后把一个十拿九稳的数字填上去。而且叶蓁蓁很多公式都会记混,试卷一发下来,她就在试卷上誊写那些公式,过一会要用到了,再翻到第一面找。
周密就看着她,一会尺子一会橡皮,试卷纸翻来翻去,忙得眼花缭乱。
很多年后周密跟时任女友谈起叶蓁蓁,脑子里冒出的片段,居然就是这一场数学考试,他不知道自己的眉眼都柔和起来了,只顾着用嫌弃的语气说:“你知道吧?就那种,弱智儿童很努力的样子,特别好笑。”

皇天不负有心人。叶蓁蓁居然考出了八字开头的分数,她拿着试卷,跟挥舞旗帜一样,一遍遍在周密面前显摆:“我今天回家总算不用挨骂了!”
周密点点头,很真诚地跟她说:“我真羡慕你。起点这么低,随便怎么走,都是进步。”
叶蓁蓁直接把书砸他脸上。
晚上叶蓁蓁的妈妈坐在她位置上。前排苏青青的妈妈一次次站起来,矜持地接受家长的集体鼓掌,她连续鼓了几次,看叶蓁蓁80几分的数学试卷,也没了一开始的欣慰感。没话找话地,她跟旁边的家长聊天:“人家教育得真是好。我们家叶蓁蓁,那几乎是要按着头才肯读几句阿弥陀佛的书,我一会没看到,又不知道溜哪去了。”
周密的妈妈是听说过叶蓁蓁的,听这话,就宽慰她说:“小孩子嘛,都这样的。他爸爸这个月都不在家,我妈要开刀,我去医院陪了一个礼拜,周密也是随便应付。”
“哦,家里老人没事吧?”
“挺好的,手术很顺利。也怪不得孩子,我们做家长有时候也不够细心,我走了一个礼拜,都忘了给周密零花钱,都不知道他这几天怎么吃饭的。”
叶蓁蓁的妈妈看着她,突然觉得有什么线索被串起来了。
一回家,她就跟叶蓁蓁的爸爸说,我知道你女儿为什么一个礼拜饭钱不够了,然后详详细细地复述完周密妈妈的话。
叶蓁蓁的爸爸用一副不可理喻的神情看着她:“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点问题?蓁蓁请同学吃几顿饭,你还要跟破案一样查?你心胸能不能宽敞一点?”
“是男同学啊。还是同桌。”
“男同学怎么啦?多交朋友有什么不好,你也太封建了。要我说,就多给点零花钱。”
叶蓁蓁第二天总觉得周围都不对劲。
她去上学前,她妈把她喊到餐桌旁,说把早饭吃了再走。叶蓁蓁反抗说,我同学给我带了蛋饼,妈妈就立马打断她:“外面的东西很脏,以后吃家里的。一生一世酒”
她很勉强地吃了几口馄饨,路上满脸都挂着不高兴,可是爸爸又无缘无故地,塞给了她200,还不断拍着她肩膀说,多请朋友吃饭,多交朋友,是好事。
周密也很奇怪,一大早,整个人就意气风发地跟她说冯玉祥墓,中午我们俩出去吃。
叶蓁蓁趴在桌子上看娱乐杂志,《城市猎人》系列漫画要被拍成电视剧,杂志上大版面介绍了男主角李敏镐,叶蓁蓁很认真地凝视着他的脸,心想怎么会有人长那么好看。
周密看没回应,就凑过去跟她一起看杂志,他指着李敏镐的照片,问她:“这个到底哪里帅了?”
叶蓁蓁脸枕在手臂上,不理他。
周密把杂志拿过去翻了遍,然后用很随便的语气说:“我觉得你喜欢的这些男明星,什么李敏镐啊,赵寅成啊,其实都很一般嘛,你要提升审美水平啊。”
叶蓁蓁一边把杂志夺回来,边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:“这个也一般,那个也一般,那你到底觉得谁帅啊?”
周密沉默了几秒,然后有点羞涩地,朝她嘿嘿一笑兵家孙膑。
叶蓁蓁一个哈欠打到一半刘海柱,被这句话惊到困意全无。
这件事是个分水岭,自那以后,叶蓁蓁就再也不怕周密的死人脸了。她上课要睡觉,怕老师看到,就掩耳盗铃地在桌子上堆许多书叶俊英,又觉得自己的书不够多,就问周密借,跟砌城墙一样,把书一摞摞堆好。她对着《城市猎人》里李敏镐的定妆照,兴冲冲地给周密瞎出主意,指导他要把头发怎么怎么剪。有时候是盛情邀请周密一起点外卖,在自修课的时候互相掩护,弯腰躲在桌子后面吃炸鸡翅。
后来想想,那可能才是最好的时光。

那时候叶蓁蓁是团支书,每天会在黑板上写,今天是xxx过生日。轮到陈一湛的那天,她收了一堆贺卡和小礼物,只有韩统一句“生日快乐”都没说。晚上回家,家里人还是照常吃饭,阿姨当然不记得她的生日,可是就连她爸爸,也从来没有给她过生日的习惯。
陈一湛吃完饭躲进房间里,开始一张张拆贺卡看,好像那些字迹不同的生日快乐,真的能拼凑出一个快乐的生日似的。
八点多的时候,手机突然震动,是韩统的短信。他说,你到窗边看。
陈一湛走到窗边,下意识往下看,没发现什么人,正觉得是恶作剧,就看到韩统的第二条短信,他说,你往天上看。
突然的,夜幕中突然炸开了烟花。
密集的,一小束一小束的,像信号弹一样的烟花。殷红翠绿照亮了半边天空。陈一湛忍不住伸出手去,她仿佛觉得,这些烟花落在她手掌心上,就会变成永恒的星星。
陈一湛哭了出来。这确实是她人生中,第一个郑重的生日,她很想跟韩统说,不要放烟花啊,太快了,她怕一不小心就忘记了哪一帧画面,最好是给她一点,能长久地被保存下来的东西。
她不信任自己的记性,可是她想记住。
可韩统给她打电话了纠缠不息,那一端的声音听起来气喘吁吁的,他边跑边说:“你们家小区也太难找了。市区又买不到什么好的烟花,你只能凑合着看。”
陈一湛不想让他听到自己的哭声,就很小心地抽着鼻子,不说话。
“妈的累死了,为了衣服不被烧到,我还得把一个个烟花筒放特别远,跑来跑去,累死我了。”
陈一湛很想收拾好情绪,问他能不能说句好听的。
然后她就听到,韩统用跟平时不太一样的,沉静的声音说:“是十八筒烟花呢。陈一湛,十八岁生日快乐。”
陈一湛一直没有跟韩统说过,她其实不恨他什么——他嫌她烦,嫌她闹,嫌她管东管西这些,她一开始是不甘心过,但这些不甘心都被时间磨平了。她有时候也看不上当初的自己。他只是给她放了一晚上烟花,她恨不得把一辈子都交代了。
是她没轻没重。
她唯一会记恨他的是,为什么当初要放那一十八筒烟花呢,导致那么多年里,她都害怕一切团圆佳节,她怕自己仰头看的时候,会被烟花火影燎到眼睛,眼睛会不自觉地酸痛,然后流下眼泪。
这是个让人很为难的夜晚。
周密跟苏青青一起在沙发上看谍战片的时候,叶蓁蓁也在电脑前核对跟一个购物网站的合作条约,帮她对接商务的同事说,这是个大单子,如果能长期合作,我们就能推掉很多不上道的广告了。
叶蓁蓁仔细阅读文件的时候,邮箱提示,又进了一封邮件。
她点开页面,看到的第一行字是,cherry。
全世界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喊她。
他们认识的时候,她还是十几万粉的小网红而已。叶蓁蓁一贯爱给自己加戏,总觉得自己有朝一日要大红,所以很小心地不肯留下任何花边。她在国外的时候,明明没人认识她,去餐厅订位,去酒店住宿,还用的通通都是假名字,她说自己是周小姐。
她当初报给那个人的,当然也是假名字,她说你叫我cherry吧。
后来他们熟了,他知道她究竟叫什么了,但还是愿意叫她cherry。叶蓁蓁也由着他喊,她那时候想,反正就是露水情缘,叫什么都随意。
她一开始给他的名字,住址,手机号都是假的,所以最后分开时他也表现得很轻松,还会拍拍肩膀祝她好运。也是,一切信息都是假的,谁会相信这当中感情是真的呢?
叶蓁蓁其实不觉得自己没用。大事上,她是异常杀伐决断的人,回国,跟周密复合,结婚,这些事情一气呵成,她终于不带耽搁地,把自己活成了别人口中“每一步都没落下”的别人家小孩。
她真的觉得自己挺懂事的。周密给她讲过,他跟一个同事喝酒,对方老婆连打32个电话来追踪的故事,她就从来不问他,你到底在哪。
她很小心地拿捏着跟周密相处的分寸。她知道什么时候该装疯卖傻,什么时候该闭嘴。叶蓁蓁不是真的傻,她只是明白,幸福的奥义,或许就是对一天一地的裂痕闭上眼睛。
只是这一晚,她很想知道,眼睛到底要闭多紧,眼泪才一滴都不会掉下来。
-未完待续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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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|倪一宁
严肃地唱反调,无害地谈情歌。可能是最嬉皮笑脸的美少女(战士)。公众号:倪一宁(ID:withniyining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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